□ 许春樵
我是学文学理论的，因为写小说，与诗歌有相通的地方，都属于文学大的范畴，这才敢于发言。诗歌究竟是干什么的，溯源到《尚书》中说：诗言志。这个“志”不是指志向志气，它是指情感、情志；诗歌首要任务是抒情，情感之下是人生态度和生活立场，也就是情志。从“诗言志”这个视角看，很显然，黄晔是想通过写诗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内心的对人生的情感体验，还有对人生、对生活的一种态度、立场。
所有的的写作都是作家通过作品来向人生、向社会、向情感表态。黄晔的诗很显然是这一文学逻辑的深刻体验和生动实践，怎么看黄晔的诗歌，我在给他写的书序里说是“窖******生，何以诗意地栖居”。
黄晔的身份是双重的，一个是曾经创业的企业家，另外他是一个诗人和书法家，刚才季宇主席说了，企业家的符号掩盖了他文化人的身份，其实这两种身份叠加时，很别扭，也极容易产生内心与现实的冲突，所以他想给自己找一个定位。我对他诗作有三个方面的理解，一是追求企业成功的成就感，这个追求成就感是他多年跌宕起伏打拼所形成的，二是在追求企业成功之路所产生的内心孤独感，三是从孤独中逃离的归宿感。
我是最先读出他这本诗集孤独感的，一个企业家在喧哗热闹的背后他内心的寂寞和孤独；所以，他想以诗歌来安慰自己拯救自己。叔本华说：“人在这个世界上，要么庸俗，要么孤独。”黄晔既不想孤独也不想庸俗，他用诗歌来寻找自己的出路，首先是以诗歌的方式逃离内心的孤独与寂寞。
黄晔的诗歌与一般的诗歌不太一样，他的诗是写给他自己的，不是为了获鲁奖还有获诺贝尔奖写的。作为诗言志，他是如何用诗歌来阐释自己的内心和情感，如何用诗歌逃离他的这种现实的孤独、困惑以及迷茫的。在他的诗集里我找到了八个字“认真活着，简单生活”。这是我从他诗集里挑出来的，不是我给他总结的。
他的生活分成两段，第一他是“认真活着”。“认真活着”是责任、使命、担当、勇气、奋斗，“认真活着”是你要跟这个社会和现实深度纠缠，为家庭、企业，必须站在生活的前沿地带。这时的人是被动的，是没有自我的，是“把自己交出去”的，也就是交出自我，“简单生活”是他探索如何逃离这种现实，逃离这种孤独感、悬空感，最终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，找到灵魂的归属，这就是“简单生活”。“简单生活”是自由、自我、自洽、自在，是“把自己还给自己”。一个是交出自己，一个是还给自己。黄晔的诗歌实际上是在这两个层面，极其鲜明地阐释了自己的人生，发掘了自己的人生。
交出自己，“认真活着”，付出了他所有的精力、心力、体力，为了企业他活的非常认真，活的非常辛苦，活出了企业的兴旺，活出了家业的富有。对于一个有人文情怀的人来说，办企业是安身立命的物质使命，而不是人生的终极目标。他并不想定位在有很多钱，天天有酒喝这样一个生活场景中，实质上，他作为一个文化人，他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圆满与自洽，自由、自我、自洽、自在才是他真正的生活理想和精神目标。这两者形成的逻辑关系是“认真活着”是为了最后的“简单生活”。
“认真活着”中，在诗集里如“无意间掉进一个坑\无端的挣扎遍体鳞伤”、“没有太多人关注你的面貌\自己的汗水泪滴自己擦”“谁的鞋底不是一片泥泞”、“我只在春寒料峭中默默等候”，所以在“认真活着”中，他经历了太多的委屈、挣扎、妥协、辛苦、受伤，这是“认真活着”必须付出的代价，所以后面有一句诗说的非常好“在一杯酒中亡命天涯”。
这个诗集里有一个转折点，《我不想看见那个掩耳盗铃的人》是一个重要标志，这时的黄晔要找回真实的自我，他要把自己还给自己。在“认真活着”的日子里，扭曲表情，委曲求全，得到了很多，是因为失去了更多，这个“更多”，就是他真正的精神上和心灵深处“天人合一”的自由、自我、自洽、自在。
平时黄晔在公众面前他是低调的内敛的，就像窖藏的酒，他的人生也是窖藏深处的。在生活中你不能把自己所有的想法、意志、情感全部暴露给别人，或者向别人倾诉，所以他用诗歌来表达。黄晔的诗歌特别是写到后面，我们可以看出到了他这个年龄已经磨平了内心的尖锐，控制了内在的情绪，平衡了内外的冲突。他早先有一本诗集叫《黄晔新诗选》，其中更多的是佛与道的探索与自我规劝，“心若菩提，荣辱皆忘”是诗集的精神核心；而到了这本诗集，他又向前推进了一步，这个推进的一步就是他要找到真正的精神家园和灵魂的归属，那就是要回归到“天人合一”的状态，即自由、自在、自我、自洽，所以他的诗里面有这样一些句子，“生活的常态是无常”，所以“不重要就是常态”，“有心者必有所累\无心者亦无所谓”。“没有必要告诉别人你是谁\没有必要告诉别人真实的你”，静与寂是人生的境界，所以，他的诗里有这样一种表达，要“学会一个人喝茶\一个人饮酒\一个人独居\一个人慢慢变老”，那么，人生到了这一步，就已经进入了“简单生活”的现场和境界。
所以佛家说的如何向上，唯有方下。道家说，道法自然。这是人真正的本真存在。西方存在主义哲学里诗意栖居与东方道法自然本质上一致，具体呈现的就是自由、自我、自洽和自在。由缘而定，顺应自然，合乎天道，如果一脉相承，三位一体，你就真正进入到了自由的王国。这也是黄晔诗歌的一个重要的阅读启示。
黄晔的诗歌，我觉得主要是用一本诗集建立自己“简单生活”的模板，宣示自己的精神旨归，情感方向，灵魂归宿。可以这么说，“诗言志”在这本诗集中表现得非常充分，也相当深刻，如果说以前黄晔的诗更多的是抒情感怀，这本书更多的是精神、心灵的探索，而且他真的给自己找到了一片领地。这就是我对他的诗歌的理解。谢谢各位！
许春樵，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、安徽省文联副主席、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。
此文系作者在2024年11月24日在《朽木不雕——黄晔诗歌解读》首发座谈会的讲话录音整理。